城市后开发时代,上海需重视郊区“更生”
城市后开发时代,上海需重视郊区“更生”
城市后开发时代,上海需重视郊区“更生”
2025年5月,中共中央、国务院印发(yìnfā)《关于(guānyú)持续推进(tuījìn)城市更新(chéngshìgēngxīn)行动的(de)意见》(以下简称《意见》),提出“到2030年,城市更新行动实施取得(qǔde)重要进展,城市开发建设方式转型初见成效”。作为中国最大城市之一上海,大都市包含了“城-镇-村”三级自然聚落的复杂系统,“城市开发建设方式转型”阶段,上海是否应将眼光放到城区之外,包括镇、村的郊区?
基于政策(zhèngcè)、数据、文献的整理和分析,并结合对社会学家、城市研究学者陈映芳教授(jiàoshòu)的采访,澎湃研究所研究员尝试解析此问题。
城市大开发的(de)特征和条件
2020年,时任住房和城乡建设(jiànshè)部党组书记、部长王蒙徽(wángménghuī)曾指出,“随着我国经济发展(fāzhǎn)由高速增长阶段(jiēduàn)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,过去‘大量(dàliàng)建设、大量消耗、大量排放’和过度房地产化的城市开发建设方式已经难以为继”;应“由大规模增量建设转为存量提质改造和增量结构调整并重,从‘有没有’转向‘好不好’”。
在其看来,中国2020年之前阶段,城市开发建设的特征和问题(wèntí),是“大规模增量(zēngliàng)建设”和“过度房地产化”。
陈映芳将这个阶段称为“城市大(dà)开发”时代。在(zài)其2009年著作《都市大开发:空间生产的政治(zhèngzhì)社会学》)中,她及其学生团队记录、研究了在大开发最热火朝天的阶段,在上海大量动迁、郊区开发、安置、新城建设过程中的社会群体和(hé)社会过程、后果。
城市大开发时代,是伴随改革开放后,市场经济体制建立,国内劳动力市场逐步(zhúbù)开放和流动而(ér)到来的(de)。特别是以下三个制度性、战略性变化,成为城市大开发出现的条件。
一是,国家城市发展(fāzhǎn)方针的(de)(de)变化。20世纪80年代的城市发展方针是“小城镇化”。1980年,中央提出“控制大城市规模,合理发展中等城市,积极发展小城市”的城市发展方针。社会学家(shèhuìxuéjiā)费孝通(fèixiàotōng)(1984)提出“小城镇、大战略”思想,成为改革开放初期农村城镇化的主流思想之一。
20世纪80年代末期,小城镇战略地位受到质疑。1989年,国家的城市(chéngshì)发展方针中(zhōng)“积极发展小城市”的表述消失(xiāoshī)。小城镇战略被认为不利于突破城乡二元体制(tǐzhì),缺乏规模经济、聚集经济效应,难以担负国家现代化使命;同时,城市化越来越被认为是一种值得追求的目标和价值(jiàzhí),城市化率等指标被提出。20世纪90年代至2015年左右,“城市化”成为中国(zhōngguó)的城市发展战略。
二是,分税制改革。1994年,《国务院关于实行分税制财政管理体制的决定》正式施行(shīxíng),地方财政包干体制正式退出历史舞台,对各省、自治区、直辖市以及计划单列市开始实行分税制财政管理体制。分税制建立了中央与(yǔ)地方之间关系的稳定互动(hùdòng)框架,同时也客观上(shàng),使地方政府逐渐(zhújiàn)走向以土地征用、开发和出让为主(wéizhǔ)的发展模式,从而催生了土地财政和土地金融,形成了以土地为中心的城市扩张(kuòzhāng)模式,加速了城镇化。
三是,房地产业兴起并成为(chéngwéi)支柱产业。1998年,中央发布《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,加快住房建设的(de)通知》,决定自当年起停止住房实物分配,建立住房分配货币化、住房供给商品化(shāngpǐnhuà)、社会化的住房新体制(tǐzhì)。在中国沿袭了近50年的福利分房制度结束,房地产市场化,极大推动(tuīdòng)了住房建设和房地产业。
由此,20世纪90年(nián)代后期开始,全国普遍进入急速城市化和(hé)城市开发阶段。在此20多年间,特大城市和大中城市的地域规模迅速扩大,中国城市化取得了巨大(jùdà)改变,城镇化率(chéngzhènhuàlǜ)从1995年的29%激增至2024年的67%。
中国(zhōngguó)城镇化率(chéngzhènhuàlǜ)(1980-2024) 。数据来源:WIND。周燕玲制
大开发(kāifā)时代,大规模拆、建是城市的主要特征。1995年(nián)至2019年间,上海市共(gòng)动迁征收房屋11797.16万平方米,涉及约136.3万户。同时,城市向郊区快速扩展,城市边界不断外拓。以(yǐ)浦东为例,在高强度开发下,城市化面积从开发之初的几十平方公里拓展到(dào)目前的近800平方公里。
上海市房屋(fángwū)征收情况(qíngkuàng)(1995-2019)。数据来源:《上海统计年鉴2020》 曹靖东 制
“城市开发建设方式(fāngshì)转型”的信号和条件
近年,社会经济条件发生变化,正在进入(jìnrù)后城市大开发阶段。
首先,国家城市发展(fāzhǎn)(fāzhǎn)方针,从原先的“城市化”开始逐步转向“城镇化”和“城乡融合”。2014年,《国家新型(xīnxíng)城镇化规划(2014-2020》发布。2017年,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实施“乡村(xiāngcūn)振兴战略”,并提出“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(zhèngcè)体系”。
2024年,党的二十届(jiè)三中全会报告中,“完善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(jīzhì)”作为单章标题,并以此统筹“新型工业化、新型城镇化和乡村全面(quánmiàn)振兴”,明确了“城乡融合发展”在推进(tuījìn)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中的重要地位(dìwèi)。同年,国务院印发《深入实施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战略五年行动计划》,更加强调大中小城市、小城镇(xiǎochéngzhèn)、新型农村社区协调发展、互促共进。
其次,房地产业正在急剧转型中。2019年开始,中央密集强调“房子是用来住的,不是用来炒(chǎo)的”(简称(jiǎnchēng)“房住不炒”)。2021年,史上最(zuì)严格针对地产商的金融政策(zhèngcè)“三条红线”全面实施,加之“集中供地”等新政策出台,整个行业感受到巨大震动。
从2020年的高点137281万立方米(wànlìfāngmǐ)开始,中国土地(tǔdì)供应面积已经连续(liánxù)四年呈现下降(xiàjiàng)态势,累计已下滑(xiàhuá)67.2%,2024年达到(dádào)近十年土地供应面积最低值45042万立方米。2024年全国土地出让收入为4.87万亿元,同比下降16%,连续三年累计下降超44%。截至2025年4月,全国房地产开发投资额连续33个月负增长。
2023年,根据《中国(zhōngguó)建设报》相关报道,由住建系统承担的房屋建筑(fángwūjiànzhù)和市政设施普查,涉及全国(quánguó)6.6亿栋城乡房屋建筑。这引起了中国房地产建设是否过剩,有多少处于空置的讨论。
再次,土地财政难以为继(nányǐwéijì),消费税改革在即。
同时,受疫情、房地产业(fángdìchǎnyè)调整导致的土地收入下降、经济下行等影响,地方财政压力凸显,地方债务加速累积。据(jù)WIND数据,2019年(nián)6月,全国(quánguó)地方政府债务余额突破20万亿元(wànyìyuán),2021年11月突破30万亿元,2023年10月突破40万亿元,2025年3月突破50万亿元。
为拓展地方税源、填补地方财政,中国将推进消费(xiāofèi)税改革,优化央地财政关系。2024年,中共(zhōnggòng)二十(èrshí)届三中全会决定“推进消费税征收环节后移并稳步下划地方”。这(zhè)意味着分税制改革以来的财税格局(géjú)将迎来深刻调整,地方政府可能从“土地财政”向“消费财政”转变。人(才(cái))越来越成为资产和经济发展的动力,和地方政府竞争的目标。
可见,之前支撑城市大开发的三项关键制度性条件(总体(zǒngtǐ)城市发展方针、房地产业、央地财税(cáishuì)制度)都已经或正在发生重大变化,此外,经济社会形势、技术环境、社会心态也涌现诸多(zhūduō)不同,“城市开发建设方式转型”已是大势所趋(dàshìsuǒqū)。
正如陈映芳所强调:无论是“大开发”还是(háishì)“后(hòu)开发”,它们都(dōu)不只是单一的经济制度或市场现象,也不只是某一行业的兴衰状况……它们本质上都具有社会体制(tǐzhì)的属性,而每个社会体制的形成和运行,都涉及国家与(yǔ)社会、地方与中央、经济与政治、市场与社会生活等方方面面的关系构成。
后城市大开发时代(shídài),上海要重视郊区建设、更生
《意见》指出,“城市开发(kāifā)建设方式转型”后应更注重“促进城市结构优化、功能完善、文脉赓续、品质(pǐnzhì)提升(tíshēng)”。在后城市大(dà)开发时代,应避免大规模新增建设,注重“存量提质改造和增量结构调整并重”。
对(duì)上海来说,继续推进“城市更新”之外,后城市大(dà)开发时代,还有哪些启示?
事实上,作为中国最大城市之一的(de)上海,包含了“城-镇-村”三级自然聚落(jùluò)的复杂都市系统,而不是仅存有城市(建成区),还有(háiyǒu)生态更为复杂,包括镇、村不同聚落样态的郊区。
伴随(bànsuí)工业外迁和城区建设居民动迁,上海郊区成为城市大开发(kāifā)的产物。但在(zài)大开发和土地金融时代,郊区的地位也是微妙。郊区似乎更(gèng)多被视为“土地蓄水池”,处于“等待(děngdài)被开发”的状态,发展处于不确定性中;城市对郊区的资源和发展权控制较强。这(zhè)也是上海郊区“发展滞后”“景观滞后”,成为公共设施和服务的“洼地”的重要原因。
因此,随着(suízhe)“城市开发建设(jiànshè)方式(fāngshì)转型”,“城市结构优化”应首要优化“城-郊”关系或“城-镇-村”结构,推进上海城乡、城郊基本公共资源和基础设施均等化,加强郊区建设、更新。
农村是乡村振兴所关注的主要对象。镇地处(dìchǔ)城乡(chéngxiāng)之间,是较成熟的商业聚落形态,已拥有一定产业基础和公共服务资源,对乡村地区的带动具备天然优势,是“完善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”的切口(qiēkǒu)之一。此外,镇还包括古镇,是重要的历史文化(wénhuà)资源,也不同程度(chéngdù)具有文化旅游经济价值。
值得注意的(de)是(shì),后城市(chéngshì)大开发时代,包括城、镇、村在内的上海城市建(jiàn)设发展的核心在于人。这不仅体现在“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战略”中,可能改变央地和地方间竞争方针的消费税改革中,还体现在上海“人民城市人民建,人民城市为人民”的重要理念中。
陈映芳在其城市大开发研究、转型(zhuǎnxíng)社会研究中,始终关注“人(rén)(rén)的(de)生活”“人的命运”问题。她进一步提出了“生活秩序”概念,以(yǐ)统摄“人-城”关系中居住者的、在地的生活状况,包括居住生活、日常生活、社交/公共生活等。对后开发时代下上海郊区建设展望,她提出以“更生”替代“更新(gēngxīn)”——更新、发展的目的是“居住者的生活”。甚至,在向后开发时代转变的“社会过程(guòchéng)”中,生活者也应“作为社区主体,将(jiāng)一步步登上前台,与城市管理者、城市规划专业人员一起,共同(gòngtóng)来重新规划、生产他们的生活空间,据此逐步建立起‘好的生活秩序’”。
可见,在(zài)中国人口开始减少、结构性问题凸显的阶段,上海城市建设发展工作应服务上海吸引人、优化人口结构这一大局,并努力形成年龄、阶层、职业多元协调的社会生态。特别是在广阔(guǎngkuò)的郊区为(wèi)各类城市经济社会运行所需(xū)的劳动者提供(tígōng)合适的居所。基础设施资源等公共品供给应以常住人口为基础,有关城乡建设融合发展的问题也(yě)应充分调查、了解居住者感受和需求。
一座城市的公共政策、人居环境、习俗风气塑造了市民(shìmín)生活的底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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澎湃(pēngpài)研究所研究员 周燕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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